第 38 章 相聚(二)_丑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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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8 章 相聚(二)

  “什么人?!”

  长风峻急,把满台落叶卷得飒飒飘荡,那人立在漫天飞絮之中,长发翩扬,衣袂翩扬,唯有一双不曾被面具遮掩的眼睛深邃如海,坚定如海,带着源源不竭、生生不灭的力量。

  江寻云心口蓦然一凛,眼底渐涌惊疑之色,沧州门门主先前受创,心下正恼,怒吼一声,挥刀便上前杀去。

  江寻云略一蹙眉,正欲出声拦下,那蒙面壮汉突然向后一退,继而抱紧白玉,“嗖”一声逃下广场。

  江寻云一惊之后,忙发号施令:“拦下!”

  台下众人应声而动,然而峻风之中,那人所及之处,有如扶摇而上,飘飘忽忽便至十丈开外,稍一错神便已踏空而去,哪里是这等庸辈脚力所及的?

  “那是三溪小苑的方向,从这边走可抄近路!”剑宗中一名白衣弟子大喝,江寻云转头向藏剑山庄副庄主和沧州门门主示意,两人得令之后,立刻随那白衣弟子而去。

  大乱的军心稍稍一定,江寻云不敢懈怠,继续号令余下众人:“封锁各路出口,要快!”

  “是——”

  各派弟子领命,纷纷随剑宗门人前去各处山口拦截,枯荣谷谷主因要照料负伤的一水居居主及另一名剑宗弟子,是以留下,向江寻云道:“那人究竟是什么来路,竟能在一息之间将你五人一击而中?”

  刚刚她观战在旁,把蒙面人以一敌五的战况看得清清楚楚,然而那人手上分明是寸铁也无的,细想来,实在教人毛骨悚然。

  江寻云面色晦暗,探手摸过尚在微微发麻的虎口,沉吟片刻后,向那名剑宗弟子道:“顾掌门身在何处?”

  白衣弟子手臂已经归位,眼下神智清明,忙回道:“师父在松苑。”

  江寻云点头,道:“劳驾带路。”

  后山,响声震林。

  一群人影从蜿蜒小径中疾掠而过,一人道:“穿过此林即是三溪小苑,苑中有密道直通外界,他们定然是想从那儿逃脱!”

  震荡于山林中的脚步声一时愈发急促,沧州门门主一人当前,甫一冲出山林,却是足足一愣。

  暮风穿林,一片片枯黄的梧桐叶哗然飘降,在层层落叶深处,赫然立着一道颀长人影,手持长剑,白衣翩飞,一双凤眸亮如溪涧之月,亦冷如寒山清雪。

  沧州门门主一愣之后,拧眉沉默,自后而来的众人更是瞠目结舌,纷纷以余光瞧向藏剑山庄副庄主——李仲川。

  李仲川面红耳赤,一柄长剑在手里不住发抖,隐忍半晌,方厉声喝道:“你这逆子……给我让开!”

  风声峻急,李兰泽迎上叔父李仲川愤恨的注视,坦然道:“匡义盟被擒,与许攸同并无关系,叔叔们抓错人了。”

  在场众人一时静默,李兰泽掷地有声:“晚辈当时在场,可以性命担保,绝不会错。”

  沧州门门主惊疑难定,碍于情面,一时开口也不是,不开口也不是,纠结半晌,只好喝道:“你这孩子怎么总不长心,那许攸同到底哪点儿好?都把这江湖祸害成这样了,你还处处护着她!”

  李兰泽眉峰微敛,继而低声:“那是因为天下皆已负她。”

  “你——”沧州门门主气急败坏,李仲川更是上蹿下跳,恨不能一剑劈去:“你究竟还是不是我李家的子孙?!”

  李兰泽垂眸:“秉公持正,诚心直道,是为李氏子孙。叔父若问我如今是或不是,侄儿认为——是。”

  李仲川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,幸而被门人扶住,这才不至倒地。

  “好,好……”李仲川脸色惨白,“我今日便是抓不成许攸同,也定要把你抓回去家法伺候!”

  “给我上——”

  一声喝罢,整座山林皆为之震动,飒飒落叶之中,二十来人围攻而上,眨眼即将那抹白影湮没。

  白玉于恍恍惚惚之中,依稀感觉到一股令她无限眷念的气息。那气息像夜里潮热的海风,又像一片温柔、平宁的海水,把她整个人包裹得温暖而熨帖,令她情不自禁深陷其中,一动也不想动,一事也不愿想。

  可是,耳畔的杀声、风声又是那样激烈,像一只又一只野蛮的手,拉扯着她,拖曳着她,摔打着她……

  白玉只觉天旋地转,气脉紊乱,窒息之中,突然张口喷出一口淤血。

  刹那间火光刺目,冷风贴面而过,朦朦胧胧的视线里,隐约出现一堆随风跃动的篝火,光辉煌煌的地面上,两个黑影盘膝而坐,一前一后,一小一大……

  正困惑不解,一只大手从后探来,稳而有力地把她肩头扶住,白玉虚弱地喘息着,不及回头去看,天柱、大椎两穴之上猛有沸腾真气注入,霎时全身剧震,整个人再度昏昏沉沉,过不多时,重又不省人事。

  白玉又做梦了。

  类似于上次在镜花水月时做过的梦。

  然而这一次的梦,很平和,很安静,甚至于很温暖,故而即便又一次听到那些裂帛声、鞭打声、咒骂声,她也并没有像过去那样慌张。

  她感觉在那些尖利、冷峭的声音以外,还有一个温厚、醇和的声音,这个声音低低地说:“别怕……”

  像一片温柔的海水,慢慢地冲散那些喧嚣、嘈杂。

  白玉的心由此镇定下来,在黑漆漆的梦境里沉沉睡去。

  是夜,剑宗松苑。

  一扇门扉应声而闭,窗柩之内的烛火昏暗如枯干的脸,候于松下的枯荣谷谷主周愫心神一振,向拾级而下的男人注目过去,等人近后,上前低问:“如何?”

  松影重叠,在江寻云冷峻的脸上投下浓重的暗影,他微微侧头,向身后那间寂如古刹的书斋瞥去一眼,继而举步往外。

  及至松苑墙垣之下,方不冷不热地道:“老话。”

  老话?

  周愫蛾眉一蹙,了然后,面露愠色。

  “咱们千里迢迢赶来替剑宗讨回公道,他身为一门之尊,不肯露面也就罢了,如今事发突然,有用得上他的地方,他竟还如此敷衍,究竟是什么意思?!”

  苑外庭阶寂寂,回廊幽深,两人一前一后踏上廊去,尾随在后的剑宗小弟子一时面红耳热,无地自容。

  周愫斜乜一眼,不耐道:“我和盟主自行回去,你且退下罢。”

  小弟子面色复杂,作揖告退,临行又迟疑地顿住脚步,拢眉道,“周谷主,自许攸同来过之后,师父一直惶惶终日,郁郁无欢,如有得罪之处,还望您和盟主……多多担待。”

  夜风穿廊,卷起飒飒冷响,小弟子低声说罢,躬身退去,周愫一时愣在夜风之中。

  江寻云微微一哂,道:“顾竟为人,你又不是不知,何必当着人家徒儿的面,动那么大的火气。”

  周愫赧然,逞强道:“荀四哥为替他出头,险些丧命于那妖女的诛心爪下,我实在气不过!”

  江寻云眸色微变,继而向前行去。

  今日行动,本来顺风顺水,可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……江寻云反复回想那蒙面人出手时的招式,心情一径往低处沉去。

  世上能隔山打牛的功夫数不胜数,然而登峰造极至不需寸铁,化虚为实,随心所欲的,只有东山居士曾经名动天下,并后继无人的“乾坤一剑”。

  世人皆知,东山居士殁于三十多年前,仅顾竟、赵弗两位弟子传承于世。顾竟承“乾”派,赵弗承“坤”派,至于合体之后的“乾坤一剑”,因为后继无人,故很快随东山居士之殁消失于江湖之中。

  今日,七星广场上的五人,均非等闲之辈,蒙面男人无声而来,一击而中,内力之沛然深厚,招式之行云流水,简直和当年叱咤风云的东山居士如出一辙。江寻云愈想愈惊,也愈想愈恼,恨不能再折返回去,逼迫顾竟绞尽脑汁思量一下,这世间是不是存在有第三个东山居士之徒。

  然而想到那人在油灯下显然震愕的反应,又实在没有伪装的痕迹,江寻云心念翻涌,蓦然停下脚步。

  周愫一怔。

  墙垣之下,月影摇曳,江寻云抬起的一双眼眸幽亮冷冽,推理道:“你说,会不会有一种可能,东山居士当年——根本没死?”

  周愫愕然。

  风声穿梭在密密匝匝的叶层里,江寻云眼锋凌厉,渐渐带上一抹势在必得的笃定。

  周愫忐忑道:“东山居士无亲无友,仅有顾竟和赵弗两个徒儿,如果当年不曾遇难,怎可能不去找寻他们?”

  江寻云神色不动,而语出惊人:“或许,他就是不想再见到那两个徒儿呢?”

  周愫大震。

  风声激响,满庭树叶飒飒而落。

  三十年前,一代传奇人间蒸发,世人问及顾竟、赵弗,所得皆是支支吾吾、语焉不详的溘然长逝,至于其人尸首,无一人得以窥见,其人墓碑,亦无一人得以拜祭。

  三十年间,传奇行踪确乎绝迹江湖,日而久之,世人渐将种种疑窦淡忘。其时剑宗兴起,顾、赵决裂,赵弗远嫁灵山……各家酒肆谈资,亦开始从巨星之陨落,转移至俗世恩怨,鸡毛蒜皮。

  眨眼,三十年。

  东山居士究竟是如何消失的?

  世间再无人过问。

  江寻云又一次摸向日间被击伤的虎口,渐而撩起眼皮,目光如炬:“那个男人,一定跟东山居士有关联。”

  作者有话要说:肥珠(明人不说暗话):“前几章评论区太冷清啦,宝宝们有空去留个金爪爪呗,晚六点给你们安排蒙面大侠、神仙姐姐的洞中相会=3=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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