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64 章 相峙(一)_丑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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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4 章 相峙(一)

  银辉如瀑,冲卷大地,冰冷刀剑、沸腾热血以及震天杀声在黑夜里浮沉。

  重重血雾中,一波守卫再度溃败,匡义盟、六门中人气势如虹,在白玉号令之下浴血奋战,直把截杀而来的一层层人墙逼至玉衡堂外的最后一道防线——再往后,即是离开主峰的关口。

  天权长刀直搠,震开沧州门中的一名壮汉,朝三丈开外的玉衡喝道:“援兵怎么还没到?!”

  耳畔刀剑激鸣,继而长拳破空,天权斜肩一避,抡回长刀去砍,其时听得玉衡拉开嗓子回道:“天枢那边好像有刺客突击!”

  天权闻言一震,忙朝下坡的天枢堂方向望去,果然见得斑驳树影后明显有烽火跃动,刀光剑影,一时惊魂不定,失神之间,给匡义盟中一人捶中脸颊。

  天权痛呼,不敢再懈怠,一紧刀柄,朝使拳那人敛神杀去,偏巧这时,玉衡又在后边高声道:“开阳那边情况也不妙!老天,他们怎么一下蹿出这么多人来,是孙猴儿拔的毛吗?!”

  无恶殿每个分堂都有一出入主峰的关口,这时候,其他分堂遇袭,必然是有敌人从外部进攻。

  天权又惊又怒,激斗中,连斩三人,便欲继续挺进,目光转动间,突然瞥到被一名妇人护在身后的白玉,双眉一扬。

  柳鉴心劈掌斜穿对方攻势,夺来一把长剑,扔给白玉防身。白玉内伤未愈,外伤复发,拿剑之后,只能勉励自保,正欲吩咐贺进率匡义盟先攻破关口守卫,脑后突然阴风乍至。

  柳鉴心在前突围,分身乏术,白玉软腰让时,提剑格挡,双方兵器交锋刹那,一股浑厚内力激荡开来,竟把白玉震得虎口一麻,长剑险些脱手。

  “你这只喂不熟的野狗!”天权怒骂,一柄长刀连环攻进,在白玉颤动不绝的长剑上削来砍去,火花四溅。

  白玉蹙眉应付,嘴上不忘反诘:“是没你这只看门狗能耐!”

  天权冷哼:“爬尊主的床,杀剑宗,再爬李兰泽的床,杀回咱无恶殿来,说你是野狗都是抬举的!”

  白玉一震,天权趁势一刀把她长剑撩飞。

  “婊——子——”

  天权声落,寒光流转的刀锋自夜幕里抡下,径直朝白玉面门砍去,白玉瞳孔一缩,下意识催动内力,劈掌去拦,然而真气迸进中触及损伤经脉,掌风掠至一半,赫然散尽。

  天权刀锋破空而过,眨眼迫至白玉眉心。

  一抹白影如离弦之箭,自层层人墙、声浪后疾掠而来,在刀锋降落眉心刹那,把底下截空。

  其时,凛冽剑气扑面搠来,天权猝不及防,手摁胸口踉跄后退。

  “许姑娘!”柳鉴心猛然惊觉,扭头大喊,眼前却已无白玉人影。

  震耳杀声此起彼伏,乌压压的人潮里,时刻有热血喷溅,玉衡堂大门外的石狮后,两道人影紧密相贴。

  白玉惊魂未定,瞪大眼望着咫尺间这双冷冽而飞扬的凤眸,恍惚之中,竟有隔世之感:“三哥……”

  李兰泽胸口起伏,缓缓把人放下,让她靠在石狮上稍事休憩。

  “如何?”声音依旧体贴。

  白玉心里没来由一酸,然而此时却不是尽情放松的时候,稍加调整,又往战场方向看去:“十丈后就是关口,突破即可下山,对了,”猛地转回头来,直视对面人双眼,“他呢?”

  李兰泽薄唇一收。

  光线昏暗,白玉却将他这细微的动作收于眼底,心跳猛漏一拍:“怎么了?”

  只不过是短短一瞬的沉默,却使那本来只是一念间的恐惧彻底驻足心间,白玉抓住李兰泽衣襟:“他人呢?”

  声音已然颤抖。

  李兰泽眉峰紧敛,拉下衣襟上冰凉的手,顺势攥紧,迈步往外:“出去再说。”

  关口外,一片混战,节节败退的玉衡、天权两堂人马渐有崩溃之势,李兰泽护住白玉,持剑杀出一条血路,抢先掠至关口解决守卫,撞开大门。

  关口一开,匡义盟、六门士气愈发大振,轮番放倒攻来的最后一层守卫后,蜂拥朝外逃去。

  天权、玉衡面如土色,各自谇骂一声,号令教徒竭力截住尚在墙内的人,白玉则极力定住心神,爬上关口边的小土包大声给众人提醒撤离方向。

  墙外的人在那精准无误的指令之下鱼贯而离,墙内的人备受鼓舞,瞬间锐不可当,天权、玉衡眼看大势已去,思及事后罪名,纷纷胆破心寒,怔忪之中,相继中剑。

  却在这时,坡下突然传来一片尖叫。

  惨烈之至,有如地动之时的哀嚎。

  继而,是死水一样的静。

  墙内的人纷纷一震,贺进一个箭步跃至墙头,定睛看去,魂飞魄散。

  夜幕苍蓝,满空煞气动荡,遍地枯草飒响,崎岖迂回的下坡小径上,乐迩一袭紫袍临风而立,身周十丈之内,伏尸遍野,血流如河。

  贺进直愣愣望着那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,目眦尽裂,面白如浆。

  “都是我无恶殿的上宾,怎能走得这样狼狈?”残余空中的煞气渐渐收歇,乐迩踩着一地鲜血,朝上而来,容色寂冷,声音散漫,一双阴冷眉眼,直锁关口外相依相偎的那两人,唇畔浮动讽刺冷笑。

  一霎之间,四肢百骸如被无形的利爪撕裂,白玉僵立原地,把震愕的目光自尸海上撤回,对上重重悲风后那双阴鸷的眼。

  对上那眼中的厌恶、鄙薄、残忍和冷漠。

  颓丧、绝望、恼怒、悲愤……在心底翻江倒海,白玉颤抖着走下土坡,便要上前同其对峙,却给李兰泽强硬地拉至身后。

  乐迩曼声:“好恩爱,真是情侣之中的典范,只不知那位东山居士后人泉下有知,该作何感想。”

  有如惊雷在脑中炸开,耳畔全是锋利刺骨的尖啸,白玉瞪大双眼:“你……说什么?!”

  乐迩双眸在夜里流转寒光:“我说,就这么走掉,是不打算给你那野男人收尸了么?”

  白玉目眦尽裂,整个人如被剥去七魂八魄,李兰泽忙把人揽住,冲乐迩冷喝:“休要信口雌黄!”

  乐迩一声冷笑,在二人一丈开外站定,墙内火光煌煌,照耀他沾满血污的脸庞及褴褛的衣袍,他忽然一扬手,朝白玉扔去一物。

  白玉不及去接,那物砸落在枯草里,映着月色,闪烁幽光。

  李兰泽蹙眉看去,竟是鲜血淋漓的凌霄剑。

  鲜血淋漓……

  何人的血呢?

  “带上你的剑,滚蛋,这买卖,本座不做了。”乐迩声音散漫依旧,却比这地上的浸血宝刀更锋利,更像在剜人的骨头。

  李兰泽脸色紧绷,一时间竟不能反应。

  乐迩耐性渐失,撩袍强攻,李兰泽措手不及,只觉一股森然煞气扑面冲来,忙要去拉白玉,而想起要用力之时,所触已是空空如也。

  李兰泽大惊:“彤彤——”

  风声如啸,划破长夜。

  继玉衡、天枢、开阳三堂相继被攻后,约莫亥时二刻,无恶殿主峰二十里开外,震天蹄声由远及近,游龙般的烽火点燃黑夜,如银河倾覆,朝着一片混战的无恶殿泻来。

  两位本欲前往玉衡堂支援的护法被迫召集剩余三堂,赶至峰口应战,天权、玉衡体力难支,后继无力,在乐迩抓上白玉离开之后,彻底溃败,原本被羁押于地牢之内用以做诱饵、人质的上百号人,或死,或伤,或逃……

  战火逐渐由殿内转移至殿外,连天烽火里,刀飞剑舞,热血喷溅,黑白两派抵死相博。

  一场恶战,直至天明方歇。

  巳时,阴云低压,仿佛有暴雨将至。

  年逾花甲的右护法闻人鹤自议事厅外匆匆而来,推门时,厅内灯火照亮他一夜尽白的发。

  “尊主,江寻云同意和谈!”他拄着拐杖,在大理石地砖上敲出急促而沉重的声响,主座上支额休憩那人眉峰一敛,周身戾气无声激荡。

  静候座下的左护法葛岭忙示意他噤声,继而扭头朝主座上的男人看去。

  乐迩阖目养神,一动不动。

  自抓回白玉之后,他一直坐在此处,既不参与峰前大战,也不回拥月殿沐浴就寝,带着那一身血污、疲惫,熬尽这漫长一夜,仿如木雕。

  葛岭素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,直觉这绝非寻常的沉默,放低声音,试探地道:“尊主?”

  乐迩眼睫微动,旋涡般的双眸里透出一丝寒芒,他整个人依旧未动,凉薄的声音自唇中溢出:“如何谈?”

  闻人鹤终被理会,忙回道:“后日午时,峰外碧水坪,双方各带随从五名,于亭中会谈。”

  乐迩默然不应。

  闻人鹤等得心焦,正七上八下时,葛岭道:“他们如今还有多少兵力?”

  闻人鹤略一思忖,回道:“不算伤员,至少还有八十。”

  葛岭意外,一时抿住唇。

  昨夜恶战之后,无恶殿元气大伤,单只堂主,便折损了足足两名,尊主称霸中原武林之大业亦随匡义盟、六门之溃逃功亏一篑,阖殿上下,一派惨淡,人人相顾茫然,萎靡难振。

  而今己方风雨飘摇,敌方却势头正猛,一旦和谈涉及条约,必成城下之盟,无恶殿复兴之日,再难指望。

  葛岭心一横,道:“此时会谈,对我等大大不利,当务之急,需想个办法压一压他们的火气,最好,再挫一挫他们的锐气。”

  闻人鹤自知俘虏匡义盟及六门之事触犯敌方底线,亦知昨夜玉衡堂失守时,六门中率先冲出去的家眷几乎全部死于尊主乐迩掌下,愈发令六门震怒,是以在攻城时简直不顾死活,如不是江寻云为保存实力,强制收兵,那帮红了眼的人恐怕是要当场跟整个无恶殿鱼死网破。

  思及此处,闻人鹤一声沉叹:“如今血仇已结,殿中人人皆是他们切齿拊心之恨,这种时候,除了以命相偿外,还有什么办法能压住他们的火气?只怕是我们越奴颜婢膝,越长了他们的锐气!”

  葛岭被他反诘,不以为意,微微一笑,道:“挫他们锐气,何必奴颜婢膝?昨夜大战,他江寻云风风火火,心力耗尽,而尊主韫椟藏珠,功力之深浅,天下无人能知,亦无人能及。届时只要尊主在碧水坪同江寻云切磋一二,令他铩羽而归,自可败他士气,扬我威名。至于火气,纵使要以命相偿,又有何紧要?匡义盟因何人被俘,六门家眷因何人遭难,此时杀掉何人最能泄他们心头之愤,这不是很清楚吗?”

  作者有话要说:大结局前惯例小虐一波,受不住的宝宝们可以养肥后一起食用。

  下回发红包是某人耍帅的时候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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