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一场刺杀_苍洱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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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一场刺杀

  这一天,大厘城东的邓赕诏别宫内,盛大的宴会准备就绪,礼官们分头前往蒙舍诏和施浪诏的驿馆,代表诏主铭珞迎接两位诏王。

  施千望的依仗车队出发后不久,居然停了下来,他正疑惑间,听到皮逻阁的声音,自在又强势的笑声也同时传来:“千望啊,果真在这里堵住了你,咱们同车吧。”

  施千望连忙掀开帘子,笑呵呵的皮逻阁躬身进了车厢。

  这是一辆双辕马车,皮逻阁和施千望面对面坐着,车厢内立即狭窄不堪,气氛也局促起来。

  皮逻阁对此并不在意,吩咐车队出发,然后自在地与施千望聊起家事,询问其祖母白瑛夫人的健康情况,又对自己早逝的姐姐唏嘘一番。

  施千望的生母珈嫫(mo)公主,正是皮逻阁的同胞姐姐,诞下施千望后不久病逝了。在皮逻阁看来,这个外甥实在是可怜,每次见面总是忍不住要感伤一番。

  对于施千望来说,对母亲没有任何印象,不过,舅父每次提起往事哀叹时,他也只能陪着一起伤心,有时甚至还得陪着落泪,反而平添了负担。

  皮逻阁回忆到姐姐最后一次回娘家,突然停下,紧盯着施千望,突兀地问:“你是站在舅父这边的,对吧?当然,你肯定是支持我,我知道!”

  不等施千望表态,皮逻阁又转移了话题:“真没想到这些人如此自私,目光短浅,可惜了铭珞准备的宴席……对了,你还没见到觉凤吧,去长安这几年,他长进不小。千琅是直接回梅城了吧,有机会让他们多往来,咱们是一家人……”

  提到了施千琅,施千望心头一阵刺痛,没等他想好如何做答,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轰响和呼叫,马车缓缓停了下来。

  皮逻阁没有理会,继续着他的话题,施千望心头却掠过一丝警惕,侧耳细听外面的动静,皮逻阁见状也狐疑地对窗外的侍卫问道:“怎么回事?”

  侍卫还没有作答,一阵轰然巨响又从前方传来……

  在这之前,当皮逻阁坐进了施千望的马车后,皮逻阁的车驾周围仍有军士拱卫,蒙舍诏的仪仗照常行进在前面,施浪诏的仪仗紧随其后。

  两幅仪仗缓缓前行,从闹市街区转上通往别宫的大道。路上行人不多,远远看到仪仗队伍都急忙回避,道路更显得宽敞。

  途经一家大门敞开的冷清客栈,对面的一间果脯作坊安静关着门,只有梅子和蜂蜜的酸甜气味飘散在艳阳下。

  忽然,客栈里冲出一个壮汉,手提一条栓了粗壮狼牙棒的铁链,大力挥舞着扔向蒙舍诏王座车驾的车轮。

  “喀嚓”一声,狼牙棒砸断几根辐条并卡住了车轮,那壮汉双臂用力一拽,将一个车轮生生扯碎,拽倒了车厢。

  一切都太突然,两匹拉车马养尊处优惯了,被惊吓得嘶吼着逃窜,拖拽着侧翻的车厢往前奔。

  护卫们都知道车中无人,毫不迟疑就直接向那汉子扑过去。

  那汉子也不逃离,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围攻而来的侍卫,他迅速扯回狼牙棒,同时冲向滑行的车厢,再次狠狠砸去。

  几乎是同一时间,果脯作坊的屋顶上出现了一名黑衣人,扬手向残破的车厢抛掷出几道银光。

  一匹马瞬间栽倒在地,另一匹马扬起前蹄腾空悲鸣,侍卫里有人惊呼:“飞镖……毒镖……”

  耀眼的阳光将黑衣人的身形隐没在光芒中,依稀能看出那应该是个女子。

  弓箭手立刻对准她放箭,那女子镇定地观察了一下,看准了梅花旗帜中的另一辆车驾,迅速矮身躲过一阵箭雨,几次奔跑跳跃后,纵身钻进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。

  女子隐匿在树影里,那棵树距离施千望和皮逻阁乘坐的马车不足五丈,侍卫们大声呼喝着,不住地往枝叶深处放箭。

  残碎的树叶和枝条纷纷扬扬落下,众目睽睽中藏匿进去的女人却仿佛消失了一般。

  有大胆的军士来到树下,准备攀爬上去查看,围在车厢外的侍卫们紧握手里的武器,警惕地张望四周,手心里都冒出密密的冷汗。

  就在令人窒息的沉寂中,突然,大树顶端的最高处,霍然蹿出那道黑色身影,就像一只黑色的鹰隼,迅速缩短与猎物之间的距离,凶狠又快速地朝着梅花旗帜所在位置扑去。

  所有弓箭都对准了她,密密麻麻的箭矢飞向她,她似乎对一切视而不见,只是挥动衣袖,那些靠近她的羽箭就瞬间失去了力量,扑簌簌落下。

  侍卫们惊呼着冲向她可能下落的位置,而那位置,分明就是那架梅花纹饰的车厢……

  紧贴车厢的艾迪低吼一声拔出了佩剑,脚下用力,凌空跃起,举剑杀去……

  半空中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,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,打斗得难分难解。

  不远处,那壮汉也看到了黑衣人所在,边击退围攻的军士,边向梅花旗帜的位置移动过来。

  壮汉身上已经有不止一道伤口,血迹使他更加狰狞可怖,但他浑不在意,瞪圆血红的双眼,低声吼叫着往那个覆着白色织锦的车架冲去。

  艾迪与那名女刺客的打斗从空中转移到地下,攻击与阻挡都带着凛冽的杀气,腾挪跳跃之间,两人手里的宝剑不时撞击在一起,发出震人耳膜的声响。

  壮汉舞动着狼牙棒,击倒几名侍卫,也渐渐逼近。

  两位诏主是前来参加宴会,自然不便多带军士,手持武器的护卫一共不足五十人,已经有不少被狼牙棒击中、被毒镖射中的,打斗中又伤了不少,此时还在拼死对抗的只有十几人了。

  而对手实在又强又豁得出去,艾迪第一次感觉心里发寒,不由得攥紧手中的宝剑。

  女刺客见状,脸上居然露出一丝笑意,她驻足平复呼吸,寻找空当准备又一次攻击。

  艾迪这才注意到,这女刺客虽蒙着面,但目光凶狠,满眼决绝,身形居然很像那位倚红阁教习吴娘子。

  心念一动,艾迪试着问道:“对面可是吴氏大娘子?”

  那女刺客被叫破了身份,眼中难掩惊异。

  果然有可能是她,艾迪正打算开口再问,身后传来皮逻阁洪亮的声音:“刺客是冲我来的吧,看来还得我来做个了结。”

  说话间皮逻阁已经出了车厢,随手拿过一名侍卫手里的宝剑。

  当听到艾迪询问此人是否是吴娘子,施千望也掀开车帘下了车。

  艾迪心里暗暗叫苦,全身紧绷,朝施千望所在方向侧了侧身。

  女刺客见到皮逻阁和施千望,眼里闪出一道寒光,他对不远处的汉子低吼一声:“动手!”随即将剑交到左手,右手扬起,一把毒镖破空飞出。

  与此同时,那汉子猛力挥舞,铁链脱手,狼牙棒呼啸着向皮逻阁砸去……

  艾迪大喝一声,将宝剑掷向空中的狼牙棒,同时弯腰拾起一面彩旗,用力抖开,迎着毒镖兜了过去。

  随着那边当啷啷脆响,这边旗帜裹着劲风,卷住了几枚毒镖,又打落了几枚,还有几枚被扫得偏离了目标。

  就在此时,女刺客飞快绕过艾迪,持剑纵身直奔施千望……

  西南各诏的诏主和王子们,习武是从小必须的功课,尽管施千望自幼孱弱,平日里也很少有机会用剑,但奋力挥剑,也抵挡开了吴娘子的攻击。

  艾迪也已经纵身跃过来,他挥舞着旗帜,迎头罩向吴娘子,施千望趁机对她的胸腹刺去,吴娘子只得后退几步。

  另一边,那汉子的狼牙棒被宝剑击落,只得赤手空拳应对皮逻阁和一众护卫的攻击,有些力不从心。

  女刺客见状不想恋战,几枚毒镖从袖囊滑入左手,扬手掷向施千望。

  施千望和艾迪同时纵身向后,手里的宝剑迅疾挥动,带起一阵狂风,随着叮叮当当的脆响,那些泛着森寒蓝光的毒镖掉落在地上。

  “吴娘子,为何如此搏命?”施千望大声问道,他更想问的是那一晚在倚红阁,自己的弟弟究竟发生了什么。

  “纳命来便可!”女子的眼底刺出毒镖一般的寒光,每个字都仿佛是挤过齿缝后蹦出的,微微沙哑的声音被风吹散,她的人也像被风刮起,席卷着满地落叶,向施千望再度扑去。

  就在这时,街道两边的围墙和屋顶上,又出现了五名黑衣人,他们手持弯刀,黑巾蒙面,正死死盯着街道上乱成一团的场面。

  少顷,一个头目发出指令,几人齐刷刷纵身跃下,在道旁的大树边稍作停顿后,提刀奔过来……

  几名站在外围手足无措的仪仗兵,发现黑衣人后,不知道是敌是友,都愣了神。黑衣人手起刀落,迅速砍倒挡住去路的护卫,直奔施千望而去。

  此时,皮逻阁的几名护卫将那汉子团团围住,皮逻阁抽身退到施千望身侧,一同击退了吴娘子的攻击。

  气息未定,他们都看到了聚拢过来的黑衣人,皮逻阁长啸一声,双眼透出嗜血动物一般的凶狠。

  黑衣人并没有急于进攻,他们占据有利位置,同时向吴娘子与那汉子示意,吴娘子警惕地与那汉子交换了眼神,两人都掩饰不住惊异。

  这两伙人看来并没有事先约定,他们一边建立信任似地对视,一边慢慢缩小包围圈。

  此地偏僻,尽管事发的瞬间就有几名军士奔出求援,但是,杀手们都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,看来等不及援军赶来了。

  施千望再一次朗声喝问:“你们都是什么人?”

  皮逻阁也叫道:“名姓都不敢通报的鼠辈,今日怎会让你们得了手!”

  慢慢逼近的杀手们并不理会,他们相互示意,一同发起了攻击。

  此时,皮逻阁被压制到车厢与一棵大榕树之间,没有后退的空隙,只能吃力地抵挡面前的刀剑。

  艾迪和施千望背靠背与黑衣人缠斗,吴娘子站在一旁,手里攥着两枚毒镖,等待着时机向施千望扬起手臂……

  突然,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,几匹马疾驰而来,飞速跨过倒地的车厢,跃过东歪西倒的死伤侍卫,直直地冲将过来。

  忙于应战的人们来不及观望,那几匹马已经到了近前。

  “啪”清亮的一声炸响后,一条红色的皮鞭骤然飞至,紧紧缠住吴娘子的手腕,下一秒,那握住鞭子的手用力回拉,吴娘子被拽得站立不稳扑倒在地。

  与此同时,一匹高大的骏马掠过那汉子,将他提着后衣领掀翻在地。

  紧接着,马上纵身跳下一个年轻人,他的黑色大氅犹如黑色的翅膀,迎着风张开,矫健的雄鹰般锐不可当,稳稳落下,钳制住了那个壮汉。

  手握红色皮鞭的少女也掉转马头,再次向吴娘子冲去……

  赶来救援的正是阿依扎和觉凤。

  吴娘子心下大骇,不敢犹豫,急速飞身跃上院墙,几个纵身后,消失不见了。

  阿依扎面露遗憾,忙掉转马头向其他刺客过去,一名彪悍的武士也纵马杀到了,正气势汹汹对两名黑衣人举枪要刺,那少女慌忙喊道:“虎虏,要活的!”

  虎虏答应着,手里的一支镔铁长矛迅猛无比,与艾迪一同合围,很快将两名黑衣人击伤制服。

  施千望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一切,身上一松,手中的剑差点滑落。

  皮逻阁一屁股坐到地上,拽下饰满珠宝的黑色包头,露出拢在头顶的粗黑发辫,汗水顺着卷曲的鬓角发丝滴下,他胡乱擦了一把,大笑起来,朗声道:“觉凤、阿依扎,你们今天救了我呀!”

  觉凤俊朗的脸上带着内敛的微笑,他整理衣襟上前见礼道:“儿子来迟,让父亲受惊了。”

  皮逻阁搭着觉凤的手臂站了起来,向施千望道:“这伙人明显是冲着我来的,你今日本可以置身事外,却与我并肩战斗,不枉我一直疼爱你!”

  施千望摆了摆手笑道:“舅父不能这样讲,我才是被舅父的援军所救啊。”

  觉凤忙向施千望行礼,笑道:“多年未见千望王了。对了,千琅呢,他没有来大厘城吗?”

  施千望笑着摇了摇头,不希望再继续这个话题。

  阿依扎此时指挥着护卫们,将那名壮汉和两名黑衣人捆绑了,正在查看其余的杀手。

  皮逻阁拍打着身上的灰尘,对阿依扎的背影道:“阿依扎,你不关心一下兄长我吗?狠毒的丫头!……对了,听说你最近在查什么人?那是怎么回事?”

  阿依扎回身先向施千望施礼,才对皮逻阁躬了躬身,然后道:“跑了的那个女子,应该是倚红阁的乐器教习吴娘子。”

  她指了被绑成粽子的壮汉:“还有这个人,他应该是个铁匠……具体情况,要审了才知道。”

  阿依扎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传入施千望耳中,他和艾迪对视一眼,心里有巨浪翻滚而至,淹没了明媚春光中的街巷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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