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7章 真气_苍洱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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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真气

  经过简单的休整之后,众人再次上马赶路。

  接下来虽然仍旧是蜿蜒的山道,却平坦了不少,马匹能够快步疾行。黄昏前,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小码头。

  这是洱海北端一处供村民摆渡的简陋码头,岸边草木茂盛,没有什么房舍,天色渐暗,也见不到往来的行人。

  岸边停靠着两艘木船,其中一艘大船明显与周围格格不入,看到喀多一行过来,大船上立刻下来几名仆役,招呼着大家下马登船。

  看来喀多事先都做了详尽的安排。

  众人陆续上了大船,马匹被牵引到另外一艘船上,一切准备停当后,两艘船缓缓驶出。

  日落星升,一切黯淡下来,天边一点余辉落入水中,浮起一层金色的碎片,随着粗壮的船桨摇动,搅进无边的碧波中。

  转过一道湾,眼前豁然开朗,一轮饱满的渐盈凸月挂在东南方,宁静的月光倾泻在水面上,粼粼银光层层荡漾开,整个湖面似乎延展到了天际尽头的山边。

  这个大湖,就是洱海。

  施千琅立在船头,湖上的各种气味汹涌而来,水草、鱼虾、腐木、淤泥……杂乱的气息混合在一起,潮湿又浓稠,像是一张网,实实在在包裹住了他,让他不由一阵窒息。

  夜晚风大,船身摇晃加剧,施千琅裹紧披风返回船舱。

  船舱内,喀多正带着于赠打坐。

  于赠睁开一只眼睛,偷偷瞄了瞄身前的喀多,然后对施千琅做了个鬼脸,喀多仿佛后背长着眼睛,沉声警告道:“静心,凝神!”

  于赠吐吐舌头,连忙闭上眼,做出专注的样子。

  陆仙翁招呼施千琅过去坐在自己身边,指着案几上的食物道:“趁着他们师徒修炼,咱们赶紧吃,把好吃的全都吃了,吃饱才是真正的修行呢,快吃,快吃。”

  喀多收了势,斜睨过来,不满道:“老神仙我真是忍不了啦,这两天看了你教这孩子练的心法,你的方法不对啊。”

  “哦,怎么不对了?”陆仙翁接过施千琅递给他的鱼汤,大大地喝了一口才不以为然问。

  喀多正色道:“你想让他平复过于敏锐的感官,好像是没什么问题,理所应当,但是,那样一来,无异于是在压制他的感官。这样做不仅浪费了他非凡的能力,长此以往,反而会使他的感官形成封堵,对他身体恢复十分不利,甚至有可能造成伤害,老神仙,你想想我说的对不对?”

  陆仙翁思忖片刻,放下了碗,点头道:“确实有道理,不过,我也是无奈,不尽力压制,他每日都被太多气味、声音等等感觉刺激着,也很痛苦啊。”

  喀多眨眨眼,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:“所以啊,这事还得靠我!”

  说完,喀多来到施千琅跟前,面对他盘腿坐下,抓起他的两只手,扣住手腕,以低缓的声音道:“闭上眼睛,放松全身,放松……不要紧张,安心放开自己……对,就这样……不要紧绷,不要抗拒,放开……”

  施千琅闭上眼睛,尽力让自己放松下来,只听喀多又说:“感受一下,你现在好好地感受一下……怎么样,感觉到了吗?”

  其实,就在喀多的手指扣上脉搏的那一刻,施千琅就感觉到了,被喀多抓着的位置,有一股气流进入了自己的身体。

  那气流是乳白色的,柔软而轻盈,带着凉意,一丝丝侵入身体,顺着经脉走向胸腔,进入小腹,然后就在腹部盘旋。

  白气越来越多,云朵一样在腹内集结。

  喀多再次开口:“放开身体,感觉自己与外界融为了一体,风吹过来,你就是风,水流淌,你就是水,你是万物,万物就是你,不要去抗拒,不要去分辨,试着与周围交融……对,就是这样,你做得非常好,接下来再试试,让进入你身体的真气自由出入……”

  施千琅感受着那团白气,按照喀多的提示,放松身体,集结在小腹的那团白气果然渐渐散开了,而且一点点融进他的身体中,又缓缓穿过他的骨骼、肌肉、皮肤,从毛孔散发出去。

  施千琅静静体会这神奇的感受,渐渐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了这团白气。

  就在白色真气透出身体的同时,施千琅突然感觉到有无形的力量奔涌而来,急速地进入自己体内。

  他仿佛变得透明,身体似乎消失,巨大的力量瞬间将他冲击成碎片,他控制不住自己,收拢不了意念,震惊得想大声喊叫,却发不出声音,张开的嘴里哇地喷出一口鲜血。

  喀多松了手,不慌不忙站起身,惊讶地看着扑倒在地的施千琅,长出一口气,点头又摇头道:“这孩子的确非常不错呀,但是,怎么又会这样了呢?”

  于赠早已扑了过来,连忙扶着施千琅的后背,又是帮他捶背顺气,又是忙不迭擦拭血渍,着急地连连问他要不要紧。

  喀多挥挥手:“他不要紧的,一点小问题,别大惊小怪,你是不信你师父的能力吗?”

  陆仙翁也起身走过来,为施千琅把了脉,喂他服下两枚丹药,这才冲着喀多责怪道:“你急什么?就算再想收他做徒弟,也不能一次灌这样多真气给他,你这急脾气真是一辈子也不改!”

  喀多不以为然道:“你们紧张什么,我只是将他体内淤塞之处冲开,对他是大有益处的,不碍事。至于吐血,这可跟我没关系,是他旧疾所致,真的不怪我。”

  陆仙翁正色道:“我跟你说过了,这孩子曾经中了失心散毒,那本就是夺人心智的必死毒药,之后又被乌曼蛇咬了,也是无法解毒的,他体内的两种剧毒我至今无法完全祛除,你这样用真气乱冲,搞不好就让他毒发了。”

  喀多自知理亏,也不敢再争辩,只得悻悻然去到案几后坐下,脸上却仍是无辜的表情。

  陆仙翁接着道:“这孩子的身世还未查明,在他找到家人之前,我得对他负责,对救了他并且托付我的人负责。你好歹也是名震一方的大法师,怎么如此任性。我跟你说啊,你给他灌再多的真气也没用,别想着这样打标记就能带走人!”

  喀多仿若未闻,拿起筷子扒拉着鱼脍,津津有味吃起来,一抬头,正对上陆仙翁严厉的眼神,连忙摆手:“行了行了,知道了,老神仙你就别唠叨了,赶紧吃东西修行吧。哎,这鱼真新鲜啊,你们两个孩子也快过来吃。”

  陆仙翁瞪着他,继续道:“说起来,你这样急吼吼收徒,确实诡异,这些年来,你除了有这位王子做记名弟子,一直都没有收徒,现在怎么突然着急了?出什么事了吗?是你的身体……”

  “哎呀,你怎么胡思乱想呀!”喀多打断道,“你就不能想着点好事,就不能觉得是这个孩子过于优秀,是百年一遇的符合做大法师条件的人,不能是我爱才吗?说真的,我第一眼看到他,就觉得眼前一亮,这孩子真像我啊,就是继承我衣钵最好的人选!”

  陆仙翁侧头端详施千琅,道:“你是看见了什么,居然敢说他像你?你小时候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。”

  喀多笑了:“你这老神仙就是爱说笑,做法师要漂亮干什么,当然,我年轻时候那也是一表人才,但是,这不是重点,主要是身体的潜质。这孩子不仅有罕见的感应天地的能力,最奇怪的是,我居然看不透他,对他的过往和未来,我居然没有办法查看到。”

  于赠在一旁插嘴问道:“师父,看过去和未来不是需要占卜的吗,原来你是看一眼就行了吗?而且,这跟做法师有什么关系?”

  喀多放下筷子,认真道:“做一名法师,需要激发出感应天地、感应他人的能力,这方面,这孩子潜能很强。同时,更重要的是,法师必须收藏好自己,不能被别人感应到。我为此吃了很多苦,修炼很久才办到,而这孩子,居然现在就能做到,这就又能省去很长一段修行时间,就能尽快继承我的位置,这对我越析诏太重要了!”

  喀多说着,眼里又开始闪动兴奋的光。

  “越析诏会有什么事?”陆仙翁迟疑了一刻,还是问道。

  “没有没有,怎么会有事,就是说这孩子百年难遇,难得而已,是说他难得呢!”喀多回避了陆仙翁的视线,低头又自顾自吃起来。

  “我就说让你不要瞎管闲事,怎么样,你也心虚了吧?”陆仙翁不依不饶道。

  喀多嘟囔着:“谁说我心虚了,我怎么可能心虚,哎呀,跟你说不清楚。”

  “人命在天不在人,谁也做不了神仙的,命数天定,强行改变反而要造成祸端。这次的事情我还是有些不踏实。”

  “老神仙你怎么又来了,既然命数注定,你救人干嘛?你这神医岂不是一直在做违背天意的事情?哎呀,不要反复纠结下去了行不行,反正我们尽力试试,如果上天要他绝,尽力了也办不到,那也心安了。这个道理和你治病救人是不是一样的嘛?”

  陆仙翁沉吟半晌,叹了口气:“也只能这样想了。反正无论如何,你下毒,我只是负责帮你解毒而已,其他的我也不多想了。”

  “对嘛,这才是明事理的好神仙呀。”

  施千琅懵懵懂懂听着他们的谈话,渐渐缓了过来,他仔细感觉了一下身体,似乎的确比之前清爽自在了很多,那些响声和气味仍旧繁乱围绕,但确实不再让自己不舒服了。

  他对一脸关切的于赠笑了笑,向案几挪过去,拿起筷子,给陆仙翁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些鱼脍,又夹了几片给于赠,自己也感觉到饥肠辘辘,准备开吃。

  于赠见他脸色恢复如常,还有了胃口,放心下来,转头对陆仙翁问道:“神仙大师,你刚才说要对救了他的人负责,那个人把他托付给你,请问老神仙,那个人是谁啊?”

  救了自己的人到底是谁?这个问题,施千琅也曾经问过。

  陆仙翁轻咳一声,喝了口鱼汤,含糊应付道:“那个啊,过几天咱们回到大厘城,或许就见到了,到时候让她自己说吧。”

  “现在就说吧老神仙,那是个什么样的人?还有,他说过没有,他是怎么救的阿琅?”于赠仍不甘心。

  “现在吃东西要紧,先赶紧吃东西。这是刚捕的鱼吧,好鲜啊,大法师你也多吃一点。”陆仙翁回避着于赠的问题。

  他实在是不知道能不能直言相告,能不能让大家知道救人的是蒙舍诏的阿依扎公主。

  现在的情形,蒙舍诏犯了众怒,越析诏此番救人就是不希望蒙舍诏得逞,尽管他知道阿依扎与蒙舍诏王室不是一回事,但是,终归她的血统如此,也没有办法三言两语把她从蒙舍诏摘除出来。

  再说,阿依扎走的时候叮嘱过,不要说出是她救的,不管出于什么原因,自己既然答应了她,还是得尊重她的请托。

  陆仙翁是看着阿依扎长大的,对这位公主视若晚辈和挚友,他自然不愿意阿依扎让别人误会,或者卷入任何麻烦当中,那么,就索性暂时隐瞒吧。

  至于隐瞒到什么时候,那还是让她本人决定好了。

  施千琅回想起昏迷中恍惚听到的,那个女孩与陆仙翁的对话,他明白陆仙翁是在有意回避,也不愿意老人家为难,于是用手肘拐了拐于赠,就势递了一个饼过去。

  于赠接过饼嘟囔道:“干嘛不现在说呢?我要是知道救了阿琅的是谁,我得当面……嗯……我当面谢谢他!”

  他狠狠咬了一口饼,狠狠咀嚼着,没想好是真的要感谢,还是得质问一番,然后再打一架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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