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干大事的人_苍洱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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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干大事的人

  已近黄昏,乌云密布下,天色暗得仿佛已经入夜。

  眼前的蒙舍诏军士迎着西边最后的光亮,手中的长刀和宝剑寒光闪闪,森冷的目光将施千琅笼罩在内。

  施千琅瞟了一眼马车,心里闪过无数种方案,如果此刻自己向院子外面跑,引开这些军士,车内藏着的人能不能有机会逃开?

  领头的军将见他沉默不语,将手中的宝剑指向他道:“我看你很面生呀,这个细皮嫩肉的样子,不像是我蒙舍军士,你是谁的手下?车子里装了什么?”

  不等施千琅反应,他冲身后挥了挥手,两名军士翻身下马,提着长刀就向马车走过来。

  施千琅连忙疾走几步站到马车前面,张开手臂拦住那两名军士,又对领头的军将连连行礼:“我是诚禹王子的属下,奉了殿下之命送这车东西出宫。”

  情急之下,他能想到拿来做挡箭牌的也只有诚禹了。

  两名军士闻言站住,回头等待下一步指令。

  那军将讪笑两声,不以为然道:“诚禹王子?身为王子就可以不服从统一安排调遣,就能随意指使手下胡来了吗?不管诚禹王子还是其他王子,都不能罔顾归义大王的命令!就算是诚禹郎本人在此,也必须服从!”

  那两名军士听长官这样说,上前就要推搡开施千琅。

  “哦?龙栋大军将需要我服从什么?”

  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自几匹战马之后传来,紧接着,诚禹从这队军士身后踱步而来。

  他看到施千琅时有点意外,不过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,就一脸坦然地转向龙栋,问道:“这是发生了什么情况,远远的就听到大军将谈论我,似乎要对我有所指教,那就请示下吧。”

  龙栋没想到这几句话居然被诚禹听到了,一时有些尴尬,边下马见礼,边道:“殿下是听岔了,属下怎敢命令殿下。我们正在巡视宫城,发现这小子拉了马车要出城,问他拉了什么也不肯说,只说是殿下的属下,奉命送东西出去,你看这……”

  龙栋一边说着,一边观察诚禹的反应,却见诚禹居然笑了。

  诚禹回头又看了一眼施千琅,才向龙栋问道:“哦?既然知道了是我的人,是我的东西,大军将为何还要阻拦呢?是不相信这是我的人奉命办事?还是不允许我带东西出去呢?”

  这样明目张胆的反诘,让龙栋一时语塞,迟疑片刻方道:“蒙巂宫内所有物品都要清点造册,这是殿下亲自吩咐的呀,而且,为了防止有人外逃,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出入,这个要求殿下也是知道的……属下这也是职责所在。”

  “所以,我让你清点造册是为了让你针对我的吗?大军将难道想将所有东西留下来跟吴主簿平分吗?而且,你觉得我会放了人外逃?”诚禹语气冷硬,咄咄逼人。

  龙栋望了望那辆马车,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位王子。

  诚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,又笑了:“这座宫里的库房早就被看管起来了,各个宫院里的物件和下人们也都正在集中起来登记,大军将觉得我还能私藏什么呢?我这趟来,难道只是奉命来看个热闹的不成?要不要我去查一查你们装箱却没有造册的财宝,查查你们几个又私吞了多少?”

  龙栋闻言变了脸色,梗着脖子想要争辩,正对上诚禹的眼神,他那双大而有神的眼睛里,此刻结了冰霜,令脸上的笑容都透出寒意。

  这位传说中桀骜不驯又伶牙俐齿的王子果然名不虚传,平时笑盈盈见牙不见眼的和煦模样只是假象。

  两方僵持之际,诚禹的其他侍卫们也悉数赶到了,十几个人都牵着马,不由分说挤到诚禹身侧,满脸不善地打量着龙栋和他的手下。

  诚禹接过自己座骑的缰绳,缓了脸色对龙栋道:“你看,不仅是我的属下,就连我本人也要出宫走了,大军将放行不放行呢?”

  龙栋只得施礼道:“属下不敢!殿下请便吧。”

  诚禹不再理他,回身笑着招呼施千琅道:“大军将应允我们离开了,你还不快些赶车出门,堵在那里做什么?”

  施千琅这才回过神来,连忙拉了马车出了宫门。

  走上大道后,诚禹见施千琅仍旧是拉了马向前走,就催马上前俯身问道:“为何不驾车跑起来呢?看这车厢的状况,里面真是装了不少东西啊,有什么怕磕碰的宝物吗?”

  施千琅对他拱了拱手道:“刚才多谢殿下解围。我不会驾车,虽然慢点,也只能牵马步行了。”

  诚禹笑了:“你真是个能干大事的人,不会驾车还敢用马车偷东西出宫,而且还敢打了我的名号,胆子真不小啊!”

  施千琅想再说点什么,又整理不出妥当的措辞,只得也笑了笑算是回应。

  如果知道了车里的实情,眼前这位王子,只怕是会立刻翻脸吧。施千琅望了望周围的蒙舍军士,决定小心再小心。

  诚禹唤了一名侍卫近前,吩咐他下马去驾车,让施千琅骑上侍卫的那匹马,见施千琅犹豫不肯,没好气地道:“放心吧,我对你的财宝没兴趣,送你一程而已。”

  施千琅还想推脱,疾驰过来一队唐军,只是看了看诚禹身后的白虎黑旗,就飞驰而去了。施千琅这才将马车交给那名侍卫,自己上了马,紧随在马车近旁。

  诚禹打量着他问道:“那么,你这是要去何处呢?或者说,想让我护送你到哪里?”

  “北城门。”

  “哦,你打算从北边出城,如此说来,你是准备去越析诏?或者去吐蕃?你到底来自哪里?”

  施千琅实在是不想与他多谈,只得含糊答道:“我也不知。”

  “哦,身后还有不能说的大人物,知道了。不过,你的主人,或者上司不行啊,派了你这样的来……我是说你看起来就病弱,话也说不利索,人也糊里糊涂的,到这样危险之处来,现在任务没有完成,拉些财物回去就会没事吗?”

  诚禹认定了施千琅是混入宫内执行某项任务的,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。

  施千琅不敢多答他,只顾望着前方,不做理会。

  诚禹又道:“要不然这样,你干脆投靠我得了,真的做我的下属如何?虽然你看起来没什么用,但能冒死完成指令,也算忠勇,跟着我就不会有这类麻烦事了,我尽管做不了诏主,闲散王子的日子也很舒坦,怎么样?考虑一下吧。”

  他不住地怂恿,施千琅不知道怎么应对,也只能笑笑。

  天色彻底黑了的时候,他们总算是出了北城门。

  城门外不远处,一名仆役牵了两匹马站立在道路边,看到打了蒙舍诏旗帜的队伍出城,连忙拽着马匹闪身到路边大树下,躲在阴影中偷偷朝这边张望。

  施千琅知道,这是按照事前的约定,旺堆安排好接应自己的人。

  他翻身下马,走到马车前接过那名赶车侍卫手里的缰绳,回身对诚禹深深施了礼,道:“多谢今日搭救!”

  诚禹也下了马,慢悠悠走过来:“其实我也正好要走这条路的,要不然咱们继续同行如何,让我再送你一段。”

  “不必,不必。”施千琅立刻拒绝。

  诚禹笑了:“你别误会啊,我对你的任务真没兴趣,今天确实是巧合,那座宫里的污糟事情我也看不下去了,正打算离开呢,恰好就遇到了你。我本来对龙栋他们那套做法就很反感,自然没必要揭穿你……”

  他一边说着,一边慢慢靠近施千琅身后的马车,突然掀起车厢的帘子,伸头过去看,车内藏着的几个孩子吓了一跳,惊呼出声。

  猝不及防的状况把诚禹和施千琅都吓到了,诚禹的侍卫们纷纷拔出佩剑,施千琅慌忙挡在车厢前,场面一度混乱。

  诚禹抬手制止了侍卫,对马车轻轻吹了一声口哨,拍了拍施千琅的肩膀道:“我没有看错,你还真的是个干大事的人啊!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?你打算带他们到哪里去?”

  施千琅盯着诚禹的眼睛,诚挚地答道:“就是老人和孩子而已,想让他们活。”

  诚禹思忖片刻道:“你这样子,带着这些人,很容易就被抓的,不仅救不了他们,还会把你自己搭进去。要不然你看这样行不行,把他们交给我,我找个地方安置,一定让他们活下去。”

  见施千琅迟疑,他又压低声音说:“相信我,我也是个好人的,也想干点大事,原罗君的妃子英娘,我也已经把她随灵柩悄悄带出宫了……”

  施千琅一惊,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隐秘的事情,他趁机问:“原罗君的尸体……”

  “放心吧,做三天法事后就焚化,一个月后我来取金瓶,一定送到祖庙安置好。英娘我也想好了,有个特别合适的地方,可以让她安心地休养,把孩子生下来……你看,我就是这样的好人。这几个人如果随英娘同往,正好可以照顾她,大家都有活路,岂不是最圆满的方案。”

  施千琅考虑了片刻,点点头道:“既然如此,谢过了!”

  诚禹笑道:“怎么样,要不要再考虑一下,你也与他们一起,都随我走如何?”

  施千琅摇摇头,对诚禹郑重行礼,然后走到马车旁掀起帘子一角,对里面的人道:“这位诚禹王子可信,大家听他安排吧,珍重!”

  车厢内低低的道谢声四起,一阵嘈杂。

  施千琅把手里的缰绳交给诚禹,转身走向不远处树后那名仆役,对上了切口后,纵身上马,头也不回打马走了。

  望着施千琅消失的背影,诚禹歪着头想了想,再次掀开车厢的帘子,对里面的人道:“从今天开始,你们就是我蒙诚禹的人了,都记住了,不要露馅。不过,你们不用去蒙舍诏,我会把你们安顿到更为稳妥的地方,只要服从安排,你们就是安全的。”

  车厢内诺诺连声。

  一名侍卫上前问:“少主,咱们现在就去大厘城吗?”

  诚禹上了马,指着另一个方向道:“咱们先去再接一个人,顺便把车里这伙人的衣服换一换,别出了岔子……”

  冲上一处山岗后,施千琅勒住缰绳,掉转马头向后望去。

  夜色里,样备城中有一处火光冲天,火焰之外的整个城池都黑沉沉一片死寂。

  负责接应他的仆役指着那处火光说:“那里是王宫啊,宫里怎么起了这样的大火?”

  施千琅长叹一声,不想多谈这个话题,他问道:“旺堆先生他们走了没有?”

  “走了,医馆里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了。”

  施千琅这才长舒了一口气,继续打马上路。

  他心急如焚,太多情况要告诉陆仙翁和喀多,这一天里遇到的事情,他也需要好好梳理。

  还有于赠,他应该担心了吧,见面后他肯定会追着问个没完。

  这一趟很庆幸能够遇到诚禹,幸好有他解围才得以出宫,并且顺利出城,还安顿了那些老幼宫人。

  也许是因为看过了诚禹从小的成长片段,施千琅觉得他是可信的,那些逃出来的人跟着他应该是最好的选择。

  想到这里,照原王、陈四郎、车里的妇孺和孩子们、外逃的内侍和侍女们,还有宫里那些殊死抵抗的内侍们……一张张面孔在他眼前闪现。

  赴死的人们以及暂时活下来的人,都在艰难地抗争,却又如此乏力。

 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啊,人命轻飘飘微不足道,他不能够理解,也无法接受,然而,这就是现实,是他必须面对的规则。

  施千琅的胸口闷疼,仿佛压了一块巨石,脑海中很多念头杂乱地搅动在一起。

  他忽然急切地想要知道,自己的家人,自己的亲人和挚友,他们在哪里?他们都安好吗?

  夜晚的道路上没有什么人,只有一片片树影被甩在身后。

  正在驰骋间,施千琅忽然感应到前方有几匹马,迎面疾速奔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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