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风浪的起源_苍洱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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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风浪的起源

  珞典在华灯初上时进了城,迎面正有四人纵马出城,最前面一匹马上的人注意到了珞典,微微迟疑片刻,偏过头去让城门口的军士查验清楚面容后,立刻将斗篷拉拢,遮住了脸,从珞典身侧疾速掠过。

  珞典看着几人的背影,随口问那几名军士:“你们查验刺客吴娘子,怎么男人也要看吗?”

  军士中的小头目并不认识珞典,但他发现珞典身后有个老内侍,而且表情严肃,目光凛冽,立刻断定眼前白马上的少年身份一定不简单,于是立刻躬身施礼,答道:“我们担心那贼婆子假扮男人逃脱,所以要出城的人,无论男女都要查验。”

  珞典满意地点点头,又嘱咐道:“那悍妇功夫了得,又擅于用毒,一旦堵到了她,你们可要小心应对了。”

  几名军士都立刻应诺,答道:“我们知道的,只要是看到她,立刻抛出渔网将其罩住,然后马上装入箱笼中。”

  大厘城四道门都严格布控,严防吴娘子混出城去。而在城外的神庙天元坛内,吴娘子正在一间地下密室里,等待着与她的主人见面。

  与珞典擦肩而过的四匹马飞驰来到神庙,他们显然与看门人很熟悉,在院门处下马后,仅稍作停留,就直接被引入庭院深处。

  大神官赤格的护卫沙渺早已站在廊下等候,来访的却是施千望和施千琅的亲叔父,石和诏的诏主施戈皮。

  石和诏位于蒙舍诏和邓赕诏之间,在九顶山和苍山的交接处,是一个只有一座城,统领周边三座村寨的小城诏。

  尽管如此,由于位置特殊,正处于进出洱海坝子的交通要道上,加上施戈皮特殊的出身背景,因此周边的几个大诏国对石和诏都另眼相看,与其互通有无,和睦相处。

  施戈皮是石和诏的第一代诏主。在建立石和诏之前,作为施浪诏的王子,前代诏主施白千唯一的弟弟,他在梅城过着锦衣玉食的逍遥生活,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,每日斗鸡饮酒,好不自在。

  其实,这位王子野心勃勃,他深信自己有着旷世奇才,加之他结识的中原术士刘孟达,也预言他将成就一番大事业,并且怂恿着他开始着手把梦想变为现实……

  施白千突然离世,他们的母亲白瑛夫人本打算安排他接任诏主,没想到仪式都开始安排了,传来消息说,蒙舍诏主盛逻皮已经在灵柩前让外孙施千望继位了,还有其他几诏的诏主和大唐姚州都督府的官员作证,白瑛夫人无奈只能接受。

  但是,一贯被骄纵的施戈皮接受不了,成为诏主的执念像山火一样蔓延,他不顾白瑛夫人劝说,拉拢诏内各大豪酋领主,誓要取代仅十二岁就成为诏主的侄子。

  白瑛夫人尽管对施白千的两任正妃都不喜欢,尤其忌惮蒙舍诏对施浪诏政事的插手,对施千望做诏主很是担忧,但是,既然施千望已经继位,她更不愿意施戈皮取代施千望,引发不必要的纷争。

  施戈皮的岳丈是九顶山石和部族的首领,膝下仅有个独女,家族内也没有合适的继位人选,对施浪诏的白瑛夫人又一贯仰慕,最终将首领之位传给了施戈皮。

  随后,在白瑛夫人的百般运作下,石和城建成,石和部族逐渐被各诏接受,并且得到大唐的确认,成为一个诏国,而且日趋强盛起来。

  施戈皮这才暂时放下了侄子的王位,安心做了这小城诏的诏主。

  但是,在他心里,对于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大诏主的位置,始终耿耿于怀,念念不忘。

  六年前,一次偶然的机会,施戈皮认识了赤格,并且见识到了赤格神奇的打卦占卜之术,有心与赤格结交。

  从那时候起,他时不时就带着财物前来拜访,无论诏内大小事务都虚心向赤格请教,一来二去两人成为莫逆之交,赤格简直成了施戈皮言听计从的谋士。

  此时,看着施戈皮走进厅堂,赤格缓缓起身,笑道:“有劳戈皮王亲自前来。”

  施戈皮疾步上前欠身致意:“千恩万谢无法言表,只能当面感恩!另外,还有一些事情要请教大神官。”

  二人说着话,一同走进后院层层机关的密室中。

  地下宽敞的石头屋子里火把晃动,角落里跪坐的女子,正是搅动着大厘城的吴娘子。

  赤格和施戈皮坐定后,赤格直奔主题,对吴娘子道:“前前后后说一说吧,到底怎么回事?“

  吴娘子抬眼望向施戈皮,施戈皮瞪着眼道:“大神官不是外人,那天要不是大神官及时赶去,你怎么可能还有命。还不快一五一十仔细讲清楚!”

  吴娘子瑟瑟缩缩对赤格拜下去:“求大神官饶恕!”

  她抬起头,又对施戈皮叩拜,连声道:“贱婢在益州的时候,夫亡子幼,是主上给了我出路,让我来到大厘城为主上效力,我却一再失手,实在罪该万死!”

  施戈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:“现在多说这些没有用。”

  赤格却和善地微笑着,柔声对吴娘子说:“你身为毒王蜈蚣陈的遗孀,本就不应该被埋没,况且你的夫君生前就曾经协助过戈皮王,你们续上这段善缘也是一桩好事。我并不知道你们的计划,也不参与你们的纷争,只是作为旁观者,提供一点点建议罢了,所以你不用有顾虑,把事情和盘托出即可。”

  吴娘子感激地点头,思忖片刻道:“贱婢被安排进了倚红阁后,一直等待指令,我的弟子月娘很有灵性,也很听话。那日得到命令,说蒙舍诏的觉凤和施浪诏的施千琅两位王子会到倚红阁,让我们设法灌醉他们,挑起事端,使浪穹、蒙舍、施浪三诏起矛盾……”

  赤格点点头:“适逢几大诏主齐聚大厘城议事,确实有可能让他们相互不满,甚至产生嫌隙……你接着说。”

  “没想到那位施千琅王子见到我和月娘后,他直接就问:当年在无量山,蜈蚣陈是受谁指使放毒……”

  赤格听了这话,神色微滞,扫了一眼正端起茶盏的施戈皮问:“这是怎么回事,施千琅怎么会知道十三年前蜈蚣陈在无量山?戈皮王不是说放毒后无效,只得又派人用刀杀,看不出来是被毒的吗?消息怎么走漏到这一步了?”

  施戈皮不动声色道:“那小子在成都府遇到了刘孟达……那个术士现在成了一名高僧,他传信给我说,为助我铲除心头之患,假意透露消息给施千琅,那小子肯定会去找吴娘子,然后我们就安排下陷阱,等他上钩。”

  赤格沉默地听着,施戈皮清了清嗓子,继续道:“刘孟达透露了那么机密的信息,那孩子肯定迫不及待到大厘城找吴娘子,所以,当我的人看到他进城,就立刻去传信给蒙舍诏的觉凤,把他也骗过去,再设法制造些矛盾,接下来……”

  很显然,赤格对于这个漏洞百出,并且毫无价值的计划没有耐心再听下去了,他打断道:“用如此隐秘的实情去引诱那个孩子,现在所有布局都落空,还泄露了内幕,接下来你们又要如何应对呢?说起来,我一直就反对你们这样盲目地妄动……”

  赤格摇了摇头,转向吴娘子,“你接着说。”

  “贱婢知道当年在无量山,是先夫放出毒雾,施白千和他的随从才无力抵抗,继而被杀,这事我以为仅有几人知晓,没想到被他当面质问,我就慌了,只想着赶紧离开,不能让人顺藤摸瓜牵连到主上……没想到那小子功夫了得,还有个帮手,我和月娘招架不住,只得毒镖击杀,这才脱身。”

  赤格缓缓道:“原来如此……那个帮手还是越析诏主波冲的亲侄子,于赠王子。”

  施戈皮和吴娘子听了都很惊讶,虽然他们想制造事端,调拨这些大诏国间的关系,但是如果连一贯不与人结盟的越析诏也卷入,那事态很可能就难控制了。

  赤格示意吴娘子,吴娘子接着道:“我们逃出后,不敢贸然与石和诏的人接触,只能按照下一步刺杀计划的安排,提前去了铁匠铺,幸好戈皮王接到我的消息,及时派人前来,假冒望苴传令,让那铁匠与我同去刺杀,为了不走漏风声,牵连到石和诏,当晚离开前我设法在水罐里放了毒……”

  吴娘子停了停,赤格示意沙渺递去一盏茶,她感激地接过去喝下,接着道:“很遗憾我们的刺杀失败了,觉凤和那个望苴血脉的阿依扎公主赶来,使我们功亏一篑,好在铁匠知道的情况很少,被抓后也不会牵扯到石和诏。”

  赤格尽量和气地问:“你怎么又会混进了邓赕诏的幻戏班子里,闹了这一出呢?”

  施戈皮掩着口清了清嗓子,脸上略显尴尬地道:“我知道组建这个幻剧班子又一步步推到邓赕诏王宫里,大神官费了很多心思,他们是重要的利器,所以……所以我就想……”

  “戈皮王就想趁着各诏的小崽子们都在,一锅端了他们,让邓赕诏成为众矢之的,孤立无援,正好铭珞王夫妇就在宫里,难说连他们也处理了,邓赕诏大片的疆域唾手可得,是这样吗?”

  施戈皮表情更难堪了,解释道:“是我操之过急了,我也没想到……”

  “你是没有想到可以有更好的办法,更完美的计划!”

  阴湿的地下密室里,四个角落燃着火把,灼热的火焰蒸腾出阵阵燥热。

  吴娘子被询问完毕后,退了下去,密室里只剩大神官赤格和施戈皮相对而坐。

  赤格端起手中的茶盏,轻轻晃动着,火光摇曳中,他原本带着舒展笑容的脸沉下来,面色凝重地看向施戈皮。

  就在施戈皮被赤格寒冷的目光钉在原地,浑身不自在时,赤格却又展颜笑了。就好像昏暗中有一朵洁白的牡丹花盛放,华贵、超凡、自信、张扬,瞬间把简陋阴暗的地下室映照得无比光明。

  带着能够点燃黑暗的笑容,赤格道:“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么……把觉凤和施家二郎引到倚红阁去,就能如愿让他们起争执,甚至翻脸打斗了吗?靠月娘能办到?还是靠铎鞘剑的情报能激化?很显然,这两位王子对这些都没有兴趣,你们如此草率,当然要失算了,即便是成功,又能如何?这点小矛盾怎么可能让这几个利益关联的诏国有了嫌隙?!”

  见施戈皮要解释,赤格抬手示意他不要插话,然后停了停,接着道:“接下来,当街行刺两大诏主,又能达成什么目的?杀了归义王,那个蠢笨粗暴的诚节王子就能成为诏主了?蒙舍诏就有机可乘了?你们错了,到时候最有可能坐上王位的是觉凤!他虽然不是归义王亲生的儿子,却有蒙舍诏、邓赕诏两大王室的双重血脉,还有大唐的支持,他手里还有炎阁王亲传的黑虎营,虽然人数少,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,只效忠于觉凤一人的最强军队……归义王在此时死了,诚节拿什么与他抗衡?凭他的母亲是正妃,凭他舅舅是蒙舍诏内第一等的豪酋吗?”

  施戈皮连连称是,赤格扫了他一眼,道:“那么杀了施千望呢,还有他那个大唐回来的弟弟呀,即便他们兄弟俩都死了,别忘了施千望的王妃是吐蕃的噶尔氏,是吐蕃战神噶尔·钦陵的后代。施千望虽然只有一个两岁的女儿,却不能算是无后,怎么论起来,戈皮王你都无法如愿以偿取而代之。”

  他忽然又笑了:“我始终反对你们盲目挑事,但是,反对归反对,你们真的就算莽撞去做了,怎么就无法得手呢?归义王再是孔武有力,千望王也那么难对付吗?怎么所有行动都这样混乱不堪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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